那晚,我進房間較早,爸坐了一天辦公桌,他說他屁股酸得緊。
說實在的,我根本還不想睡,只是懶得再坐在書堆之中,所以決定窩在被裡看天花板。我的房間外便是陽台,但陽台門並不在我房裡,而是外邊走廊的盡頭。
爸走進來催我趕快睡覺,我沒多說什麼,只是隨口應了幾句。過不多時,爸又來到房間門口,但他沒有進來,只是提了籃又重又濕的衣服走到陽台門旁。
那晚的天變得烏雲密布,雨倒是沒有下,但風吹得飆快。爸彎下身子,拉開鏽了大半邊的鐵鋁門,北風呼呼的灌進房裡,把爸那剛梳好的頭,又吹得如獅子的棕毛。他轉過頭打開陽台的燈,俯身踏進快被撕裂的亂流中。
因為風聲,我聽不著爸的嘆息,但我卻一清二楚的聽著,他每一個劃開勁風的腳步,每個掛上衣架的清響,每個來來回回的笑容。我沒睡著,卻聽著那悉悉窣窣,從開燈道關燈;我紅了眼,只是沒哭,可能是到了夢裡才淚滿襟衫的吧!
那時,我似乎是懂了些道理,心中倒也充實,爸為何從小到大,就定了命必須洗衣、晾衣、收衣?
幾個禮拜後,我早到了些時間去校車那兒站,原本算準了司機會早到定點接大家,但卻是我們白看了幾十分鐘的紅綠燈,肚子總會有一大把火。原來是之前的司機出了點事,臨時叫了位年輕的前來代班。我們這群當學生的,怎麼受得了?不過,司機的做法,卻令大家啞口無言。
他倒沒有像其他老成的司機,連唸了幾口髒話,然後再趕著大家上車,而是笑著臉的對每一個上車的學長、姊大聲的道早,又接著一連串不好意思的話。大家由原先的惱羞成怒,不免又露出笑臉。
我想起了那晚,爸冒著風雨出去晾衣服,那是下了班後,不辭勞苦的付出。其實,爸這十三年來,這般出去吹冷風的情景,至少不下數百次,但……
我可曾注意到,爸痠疼著身體,衝進亂流裡拼了命的晾衣服?而我,又曾幾次發現,校車司機開回家後,撿了多少我們製造的垃圾?洗了多少次為我們而開的車子?
我們可曾說過「謝謝」?
大家都期望他人感謝自己,也都希望他人發現自己的用心良苦,儘管只是聲「謝謝」,甚至是一張手掌大小的卡片,便已十分滿足。我想,只要每個人都能說聲「謝謝」,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「謝謝」。謝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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