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腳丫踩泥巴-文韻工坊

今天站在這裡，感覺人生的際遇真的很奇妙，就在六年前，我大四的時候，也有參與畢業生致詞代表的徵選，那時候沒能選上，後來才知道那通常是保留給畢聯會會長的（ 笑） ，想不到今天竟然以嘉賓身分致詞。六年前，我也跟大家一樣坐在台下，我們歷史系就坐在後面那個位置（ 指） ，在更早的十年前，我們也是在那位置參加新生訓練。文院的學弟妹，你們在哪啊？

十年前的新生訓練，期待著大學精彩的四年雀躍地參加新生訓練，而四年後的畢業典禮，同樣在惠蓀堂，興奮中卻帶有些迷茫跟沉思。「我之後會在哪呢？」、「會成為怎樣的人呢？」我想台下的大家都一定思考過這樣的問題。我相信在座的大家，或許有人胸懷抱負，打算畢業後一展身手，也或許有人感到困惑，不知道未知的前方會遇到怎樣的人事物。

但我今天也不是來打打官腔，祝福各位未來一帆風順的，因為真實的世界不會是這樣子的，沒有這麼好康的。踏出這個校門，面對真實而殘酷的社會，你會遇到很多困難，或許他人或至親誤解、被傷害，遭遇重大打擊，甚至開始懷疑自己。也或許在你人生的過往，早就經歷各種坎坷。你可能甚至會質問自己，是否仍有勇氣繼續走下去。而我今天想告訴大家的訊息，就是「別讓世界定義你」，不管你的起點在哪，遭遇過怎樣的事情，那都不應該是成為你奔向目標的阻礙。

如同剛剛校長介紹的，今年是我大學畢業後的第六年，我是一個作家，在今年會出版第三本書，也是一個大型國際企業的派駐主管，待過越南、中國大陸，去過印度等等地方，回台灣時常常去些大學院校演講分享，閒暇之餘喜歡攝影。有些人說我是「斜槓青年」，活出各種不同的人生，長的又帥。看似很美好精彩。感覺好像很人生勝利，但我今天也不是來跟大家分享什麼成功之道，而是想告訴學弟妹，你可以不被任何外在條件限制住而走出屬於自己的道路。

遇到苦難　你應該歡呼

我想說說我自己的故事，我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家庭，我不滿周歲，父母就離婚了，從跟著年邁的阿嬤還有兩個老姑姑生活，我們住在日據時代就有的低矮磚造平房。因為這樣的背景，我曾經被貼上許多標籤。小學有同學說我是沒母愛的孩子，有人不願意跟我玩，因為他媽媽說我這種家庭的小孩以後會變流氓。

這一路走來也是跌跌撞撞，我高中是大小過不斷的問題學生，操行跟學科成績都不及格，留級念了四年才畢業，最後發憤才考上中興大學。在興大時，我是那種全校知名的人物，當時只要有搞社團的，都知道歷史系有個小樹何則文。但這當中也有許多挫折，當時還有領學校的助學功德金，緩解了我們的負擔。也曾經歷過搞砸事情，被誤解、被質疑，經濟跟家庭的矛盾衝突等等。

畢業以後，我也曾經很迷茫，有過找工作不順利，被人拒絕，經濟困頓等等讓人意志消沉的時期。不瞞大家說，我也曾半夜一個人在中興湖前，想著人生真是充滿無奈，到底該怎麼走下去這件事情。但今天的我回望這些，我很是感激跟慶幸，生命的安排何等奇妙讓我能遇到這些。就是因為這些過往，累積成今天的我。

尼采說過「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強大」，這句話什麼意思呢？這之前我要先老實的告訴大家，畢業做為人生的新起點，我們的人生可能會面臨一連串的困難、挑戰，甚至悲劇。不過對於這些，大家都想趨吉避凶，人生平安順遂。但在這裡我要告訴大家，當你遇到狗屁倒灶的事情，你反而應該高興歡呼，因為那些才能成就人生真正的精彩。

前陣子復仇者聯盟最終章上映，新聞報導說民眾瘋狂的要買票，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去看。看這種超級英雄片，我們會發現一個套路，就是反派一定很凶狠，一定要把主角們逼到崩潰的境界，最後再絕地大反攻。甚至不要說英雄片，你說韓劇還是古裝劇，都是這個模式，主角哪個不委屈，哪個沒受盡欺負跟誤會，最好來一些生離死別，越離奇越好。為什麼不管是小說、戲劇，都是這種發展路徑呢？

因為平順的人生沒有可看性，假設今天有個戲劇，是又高又帥的富二代跟她年輕貌美的女友坐擁大筆財富，每天開趴剃眾人追捧熱愛的超級爽，完全沒有任何困難跟矛盾衝突。我想觀眾看完一定會痛罵，這是什麼無腦劇情。這就好像為什麼沒有人喜歡玩一鍵就全破的遊戲一樣，沒有挑戰、沒有困難就沒有成就感跟價值。

正是因為我們人生遇到的苦難，讓我們生命更顯精彩。只要我們沒有被這些磨難打倒，我們都有機會再站起來證明自己，取得最終勝利。所以只要我們還活著，我們就都是生命的贏家，這就是尼采說得「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強大」的意思。而人生遇到各種艱難課題，是所有人都會遇到的，所以不要因為這些必然的事情而感到困惑或者挫敗，因為當你跨過去，直奔目標時，他會被你拋在後頭，不斷遠去，消逝在一點，最終只成為一段讓你會心一笑的回憶。

就好像我今天問你，你國中的時候最不爽的事情是什麼？要不提你可能都不記得，人生也是，我們每個階段遇到的事情，不要說十年後，可能一年後你都不怎麼在意了。所以目光一定要向前，不要害怕挫折，勇敢直面跨過他，你將成為更好的人。這是我要跟大家說的第一件事情，就是「遇到苦難挫折，你反而應該更高興，因為他將讓你成為更好更強大的人」。

做自己的國王　不要在意別人眼光

第二件事情，我要說的是，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，我們要做自己生命的國王。我大學時，因為認識我的人很多，不只各系的社團咖，從校長到處室行政人員，都知道有個何則文。這當中也有人對我有不同看法跟意見。有次有個好朋友跟我說：「小樹，那個誰誰誰私底下把你說的超難聽耶！你知道他怎麼說你嗎？」我聽到這個就應個「嗯嗯，這樣啊」。朋友就很驚訝，問我難道不會生氣嗎？

其實沒什麼好生氣的，就連孔子、耶穌、穆罕默德，這種被許多人尊崇為偉大聖人的歷史人物，不論在世或死後都會被很多人批評，我們這些普通人又怎樣能避免被非議被誤解呢？被人討厭也是一件必然的事情，因為有人喜歡就一定有人不喜歡。而很多人因為這些生命中的路人的隨便一句話就沮喪灰心，或者是氣到胃痛等等，那多不值得。

大家一定都遭遇過，可能在系上或社團辦活動時，或者單純在網路上，被人誤解甚至毀謗惡意中傷，未來在工作或者人生道路，也一定會遇到各種被誤解被毀謗，我要告訴大家，不要去在意這些人，他們都是我們生命中的路人。我們都是自己生命的國王、總統，要看的更高更廣，就好像如果川普今天在推特上發文，有鄉民罵他，他跟著回應對罵，搞的整天不開心，不是很好笑嗎。

重點是我們要關注所謂的目標客群，比如皮卡丘，今天有四十歲的大嬸不喜歡皮卡丘，皮卡丘應該難過嗎？不應該，因為它本來就不是做給大嬸婆的。我們也要關注在我們的目標客群上，那就是我們摯愛的家人朋友們，那些真正關心我們的人，這些才是我們要注意的。那些路人愛怎麼評論，說實話是他家的事情，民主的社會大家都有發表意見的自由，但千萬不要讓這些他家的事情，讓我們因此停滯，感到悲傷而裹足不前，因為這種人不值得我們浪費生命。

在人生旅途，我們可能因為各種原因被定義被標籤，因為我們的出身背景，或者科系、個人的性向，或者其他各種有的沒的，就被認為是怎樣的人，只能有怎樣表現。有時候我們也會被這些負面化與綑綁，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夠好，是不是真的辦不到，是不是不夠有價值。但這些都是假的，都是幻覺，因為你是怎樣的人，你要走怎樣的道路，那都是由我們自己決定，這些路人不能對你的人生負責，只有我們自己可以，所以勇敢的拒絕這些負面聲音，堅定的追尋自己人生的標的。

當我們未來在人生旅途，遇到這些路人亂噴的時候，千萬要記住，當你在乎他時，他就勝利了。就很像大家小學時常常會有那種愛挑釁別人吸引注意的小屁孩一樣，把這些人跟這些聲音當空氣，專注在自己的道路跟目標，勇敢的去追求去成就，就是挫敗他們最好的方法。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情，不要在意那些生命中的路人的流言緋語，我們要定睛在自己的目標客群，目光堅定在自己的目標上，不要害怕跟恐懼。

成為自己的貴人

 最後，我想分享一下如何在人生中得到貴人的提攜。我們都希望生命中能遇到許多貴人，能夠對我們的人生旅途起到助益的作用。坊間也很多的書籍教我們怎麼遠離小人，找到貴人。在這裡，我想告訴大家，其實貴人不用去求，做一個真誠而正直的人，你就能被貴人圍繞。

我跟大家講一個真實的故事，這是我們興大文學院圖書館的阿姨跟我說的。大概十幾年前吧，有一個同學幾乎每天都會來文學院圖書館。這個文靜的學生就默默坐在圖書館角落，阿姨也注意到他，卻發現他桌上念的是物理化學這種文院學生沒有的科目。

後來阿姨跟他聊天，發現這學生原來是農院的，因為喜歡文院圖書館的安靜少人，所以才來這念書。這我倒是很認同，我相信大家都在總館遇過很奇葩的人( 笑) 。這之後這個學長念書之餘常常幫阿姨的忙，搬搬東西之類的。就這樣過了快一年，有一天，他告訴阿姨，他遇到一個困難，他正在準備美國研究所的推甄，需要兩封推薦信，平常在系上比較安靜的他只有拿到一封教授推薦函，另一封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
阿姨告訴他，如果不嫌棄，就讓阿姨幫他寫封推薦信吧。結果這個學長最後還真的錄取了美國的研究所，過幾年他回來興大看阿姨，他告訴了阿姨，他到美國之後就問指導教授，後來為什麼錄取他。我們都知道美國人除了成績外也很注重一些社團或公眾表現，那個學長對於自己平凡的履歷如何脫穎而出感到好奇。

他的教授告訴他，因為他的推薦信很特別，讓評審教授們印象深刻。那封特別的推薦信就是阿姨寫的。阿姨在信裡寫到：「我不是這個領域的大教授，我只是個普通的圖書館行政員，但我寫這封信想真誠的推薦這位學生。他很早就有赴美留學的志向，每天都會到圖書館報到，同時他也樂於幫助身邊的人。我能告訴你，這位同學是我在大學工作二十幾年，看過最認真上進、心地善良的同學…」

可以說，阿姨就是錄取的關鍵原因了，而這樣的貴人，從來都不是用什麼特別的方法求來的，而只是單純地做好身邊每一件小事，善良正直的對待身邊的人而來的。

德國史老教授

而有的時候，貴人也會用另一種方式出現。一開始可能還會讓你很反感，這就是種被包裝過的祝福。比如我接下來要說的故事，我大三的時候，修了一堂課，是中世紀德國史，這堂課因為授課的老師是留學德國的老教授余文堂老師，教課是出名的嚴謹，修的人也不多，只有二十 來個。

這堂課不用考試，只要交報告，我們很早就聽聞老師要求很高。於是很用心地跟組員花了很長時間準備了二十 幾頁上萬字，都可以說小論文等級的報告了。正當輪到我們這組報告當天，我志得意滿，打算上去講個天花亂墜拿高分時。老師突然叫停，叫我們看報告其中一頁的註釋。

那個註釋的一個逗號打錯了。

看到這裡，老教授突然大怒：「歷史系的學生，竟然犯這種基本、常識性的錯誤。」接下來劈哩啪啦罵了半小時，從一個小標點開始，批評到台灣教育體制訓練不夠嚴謹扎實，還說台灣人的性格就是太隨便等等。至於報告內容，他沒有什麼評論，因為「犯這種低級錯誤的報告沒有什麼好看的」。

當下我覺得，真的是給我遇人不淑，老師真的是太老老到老番顛了，這種無關緊要的標點有需要這樣小題大作嗎？後來，這篇報告也沒拿到什麼高分，這堂課的學期分數也普普而已。那個當下，我還覺得自己真的選錯課了，早知道跟其他同學一樣選比較營養的學分。

但這之後，出社會後我在寫郵件或者報告，到一些細節部分的時候，那時候在綜大三樓教室被老師痛罵的場景就會浮現在我腦海，好像反射一樣，我開始會很注意一些細節。我才發現，這個教授的半小時，影響了我的一生。這樣看來，老教授可以說是偽裝成小人的貴人了。就好像石內卜，大家一開始以為是壞蛋，最後才知道他其實是一路幫忙哈利波特的關鍵腳色。

所以這兩個小故事告訴我們，其實貴人無所不在，就看我們用怎樣的態度跟觀點去對待這個世界，世界就會給我們怎樣的回應。真誠的待人，用積極的眼光看世界，我想在我們身邊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。

所以千萬不要小瞧自己，也不要小瞧別人，或許在你身邊的這個不起眼臭宅，以後是身價數百億的獨角獸企業創始人。你身邊的人的一句提點，也可能成為影響你人生的關鍵指導。而我們自己，也可以有著無限的可能，或許你的一具正面話語，也將改變別人一生。

別讓世界定義你

今天講了這麼多，其實很簡單就是想告訴各位學弟妹。不管你的起點在哪，你現在或未來可能遭受到怎樣的困境，你曾經有怎樣的人生包袱，那都不應該是限制你人生可能的枷鎖，不管我們出身怎樣的背景，讀什麼科系，我們都有無限的可能，最重要的是不要被自己限制住。勇敢踏出舒適圈，去做你過去沒想過，或者認為自己不行的事情，展開你人生不同的旅途。

我就有歷史系同學現在在做IT 工程師，中文系朋友現在在外商銀行做經理，土木系在做廣告製片等等。人，真的有無限的可能，這都只關乎你敢不敢勇敢的作夢，然後義無反顧的勇敢實踐。我們遇到的困難跟挑戰，其實都是人生旅途的墊腳石，而不是絆腳石，而在追尋目標的過程中，必然會遇到阻礙跟他人的誤解，這時候勇敢的面對自己，找回本心，並堅定前行。最後，真誠的對待每一個身邊的人，成為別人的貴人，你也能受到許多意想不到的幫助。

最後，我要感謝母校中興大學，我能有今天這一些小小的成績，我大學四年在課堂、在社團、在與學校的各種合作中，受到的啟蒙跟幫助十分關鍵。我們興大是台灣少數科系完整、歷史悠久，文理法商農工電都有的全方位綜合大學，學校也十分重視跟提攜需要幫忙的弱勢學生，讓我這樣的學生，在學時可以不用擔心經濟。今年剛好是我們建校一百 周年，我相信從這樣歷史悠久，全國頂尖的學校畢業，大家的起跑點並不輸人，我們都應該以身為興大人為傲。

所以，你或許有迷茫，或許有困惑，或許不知道前方在哪，也有可能你早已準備好，航向燦爛的遠方，不論如何，今天開始，你都值得為自己喝采，因為你將擁有無限的可能。最後，請大家給自己跟我們親愛的母校一個熱烈的掌聲歡呼，今天開始，我們都將往成為更好的人的目標前進。你們都是最棒的！謝謝大家！

[ 風傳媒 何則文 2019.06.05]

編按：本文為作者至中興大學108 級畢業典禮致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