寫到鬱悶時,我會出門,走到家附近一條巷子,在停靠路邊的車與車之間蹲下餵貓。
兩輛車間的空地窄小,五六頭貓圍在腳邊轉就更擠了,但降到一百公分高度,所見所聞驟然敏銳起來,看見聽見更多。我挖著罐頭肉塊,視線越過埋頭猛嚼的眾貓背脊,眼角餘光瞥見路旁圍起私人土地的粗鐵絲網,貼地裂口探出一顆頭,幼貓如牛奶般柔滑擠出縫隙,小小腳掌避開酢漿草叢,額角揉蹭著汽車排氣管,怯怯望著我。排泄物臭味混著瀝青氣與野草微澀湧進鼻孔,拐杖觸地聲、行人拖鞋拍打路面的啪噠聲、嬰兒車輪軋過緩坡的吱呀,聽來異常清晰。感官凝縮成針尖,戳穿鬱結成塊的心智,神思碎散融解,緩緩流動起來,電腦文字檔待續的空白浮出下文。貓兒鼻頭向前戳戳我的小腿,在這五感交互滲透的小象限,我感覺我又可以寫了。
一隻老貓慢慢踱來,挨著我手背索討撫摸。我摩挲老貓頸背鬆垂的皮肉,手指過處飛脫出細毛,被搖晃的尾巴掃到路上,散落成不成形的筆劃。我搔著貓下巴,等牠發出愉悅的輕哼,我會步行回家,一路捂好方才揪住的閃動意念,直到坐在電腦前,才放它出來,發亮。
[ 聯合文學 廖梅璇 2017.12.19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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