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腳丫踩泥巴-文韻工坊

日本知名體育記者飯田繪美，寫出王貞治在進退之間的美麗身影

採訪王貞治這些年來，好幾次都聽說過他已決定「退休」。

二○○六年春天，世界棒球經典賽擔任日本代表隊總教練率軍奪冠時、鷹隊贏得日本第一時，都是宣布榮退的好時機。但是在二○○六年夏天，這些退休計畫卻被打亂了。

那年六月，我在福岡見到王貞治時，還沒想到會這麼嚴重。

「最近老是沒有食慾，一直覺得胃怪怪的，不久前去醫院檢查了，正在等結果，大概這星期就會出來了吧。」

那時，王貞治也沒想到會是那樣的檢查結果，還一邊帶著笑容揉著自己的胃，一邊要我多吃點。一個星期後，王貞治召開記者會宣布自己得了胃癌，而且將動全胃摘除手術。職棒總教練是超級繁重的工作，不只球賽大多在晚上舉行，生活作息不規律，還得遠征全國各地，對將屆七十高齡的王貞治而言，負擔實在是太重了。

「我的快樂就是棒球和吃。如果沒有胃，也沒有了棒球，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？」

如此宣示的王貞治，體重從出院時的八十二公斤一路掉到六十四公斤，想必身心都承受著極大的痛苦。而在他住院期間，即使謝絕會客也是手不離電話，一一向前來探病或送花的人致謝。

「希望球員們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，對自己在球場上應該扮演的角色有所自覺。」王貞治對棒球的強烈關心不絕於口，他完全不想就這麼簡單地栽在病魔手裏。

王貞治的醫師哥哥王鐵城雖然曾說明：「出院後，要復出需要一年到一年半的時間。」但王貞治約莫三個月就重新回到球隊。原本喜歡吃吃喝喝的王貞治，出院後一概不能碰碳酸類和酒類食物，吃飯時也得一口嚼三十次……在尚未習慣的新生活中，他對棒球的熱愛仍然不變。

王貞治曾說：「不要給別人添麻煩。換個積極的角度說，就是要對人有幫助。我是秉持著這種人生觀，毫不保留恪盡全力，如此一路走來的。」

釋迦曾說：「常懷悲感，心遂醒悟。」意即若經常觀照內心深處的悲苦，珍惜這份悲苦繼續走下去的話，總有了悟之日。這也就是說，人愈經歷悲傷、辛勞、痛苦和寂寞，也就愈能達到更高境界。

「第一次拿著太陽旗出國比賽，可以代表國家出賽，真的很高興。」

就任世界棒球經典賽的總教練，第一次成為日本代表時，讓那位曾經無法參加日本國民體育大會的棒球少年熱淚盈眶。當被人問起，經典賽中最沈重的是什麼？答案還是無形的「熱情和榮譽」。

「帶著太陽旗出征的意義，一心只想著獲勝的執著信念，這種意識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中……」

創下的紀錄和成果比誰都強，對日本的感情亦比誰都深，但卻一直被當作外人。終於可以成為「日本代表」，有機會為自己生長的土地奮戰，王貞治帶著笑容，擁抱著Japan，哭了。

「這是最高境界的勝利，比過去任何一場勝利都還要高興。期待下屆世界棒球經典賽快來。」

「這是我夢想已久的世界大賽，也是我第一次參加世界比賽，沒想到會如此的緊張，又令人興奮。曾聽有奧運經驗的人這麼說過：『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冠軍都要來得高興。』」　

早稻田實業學校的高中時代，王貞治雖然是四棒強打兼投手主將的一流球員，但因國籍問題而無法參加國民體育大會，是一段讓他傷心的過去。棒球生涯近五十年來，他也一直與國際舞臺無緣。第一次代表自己生長國家出賽的喜悅，滿溢王貞治的內心。

直接說別人是天才，是最簡單的「藉口」。那個人跟別人不同，因為他天賦異稟、因為他環境特別好，這些常是我們用來說對方有多特別，以逃避自己應該更努力的最佳藉口。

歧視與逆境，蘊育出王貞治的體貼以及感恩。溫柔其實就是客觀性和想像力；好奇心就是不逃避、持續挑戰的勇氣。王貞治在具備這些人格特質外，更將使命感深植己心。

美國原住民有段古老的諺語，特別適合王者：「你出生時，世界歡喜。你離世時，世界哭泣。要一日一日歡喜過。」

[講義雜誌 飯田惠美/蔡世蓉、王慧娥譯2015.11.30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