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民與騎士應該如同藝術家,活出生命的本來面貌、活出藝術。

 

「馬」,是自我的本來面貌。

 

每個人都有兩個面向,就如同佛家所說的「眾生皆有佛性」、儒家說的「人人皆可以為堯舜」的共通性。還有「一朵花不可能複製另一朵花的美麗」的獨特性。所謂「本色。」就是活出共通性與獨特性的人,也就是活出自我本來面貌的人。

 

騎士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麼?他不停地往外看、不斷地往外追,不停地問,「終日尋春不見春,芒鞋踏破嶺頭雲。」看不見自己的馬,其實是看不見自己,他還走在找尋自我的旅途。

 

 

在追求中,掉失了自己 人何以會忘記、失去、找不著自己?

人們在社會化的過程當中,得隨時拿捏如何維持獨立自我與適應環境,在跟上他人腳步與紓緩停留之間調整步伐。過程中,可能隨時進退失據;可能學會迎合取悅,卻因此放棄了自我而不自知。

 

很多時候,人們丟掉自己,再試圖拿他人認可的樣貌來充當自己時,卻發現內心愈來愈空虛,愈想要獲得更多東西,來填滿內心的空洞,卻不曉得自己真正要的究竟為何?於是愈加失落、茫然、慌亂。於是透過一場場競爭遊戲,運用聰明才智,拚命地踩著腳下的生命往上爬,以換取更多的金錢、物質,只為了成為他人眼中的贏家,證明自己的存在。

 

歐陽修說:「人為動物,惟物之靈。」人其實是很特別的生物,人的思考、聰慧,發展出龐大的知識體系,然後又不停地運用知識、思考,來滿足自身的需求與貪婪。只是,思考與欲望合成了一把利刃,削減了純粹的本來面貌,且經常沉溺於欲望享受,便如老子所言:「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聾,五味令人口爽,馳騁畋獵,令人心發狂。」

 

欲望膨脹的速度和範圍無止境,人填充、追趕不及,於是「百憂感其心,萬事勞其形」,對自己和他人視而不見,對環境也失去了敏感度。在這種情況下,本來面貌和善性不見蹤影。人無能認識人、我的本來面貌,無法尊重自己和他人,與自己、他人的距離,也愈來愈遠。長此以往,待老時只能嘆一口氣:「長恨此身非我有,何時忘卻營營。」

 

 

找出本來面貌,漫長且必須的歷程

 

身為騎士,一邊必須學習對迷思和框架有所覺察,一邊尋找到自己的質性,其間可能經歷問人、自問、對話、思索再思索,疲倦、困惑,再出發。

 

我自己也曾嘗試許多路徑,經歷過不同年齡、階段、身分,至今五十多歲,還是不斷地在探索、確認自己的馬(本來面貌),這樣的歷程,是一輩子的功課。

 

我念過高職,發現修機器不是我的興趣,念了兩個禮拜就決定休學重考。爸爸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知,指責我是「不成子」。大學聯考時,我是男校裡唯二選填中文系的學生;勇敢地走自己的路,對自己的問題,從不逃避,不懂政治,加入政治團體,不懂犯罪,到監獄教學,不懂人心險惡,研究《孫子兵法》,探究謀略者的心思…

 

我沒有追隨潮流,我選擇了冷門科系和研究主題,自我探索,嘗試瞭解自己的性格和思想,確認自己的人生方向。在大學任教二十幾年,多數時間是理論的講述,久而久之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懂這些琅琅上口的理論。

 

近年,在美術館工作,從理念落實到實務,才慢慢察覺到過去我所深信不疑的想法,都必須進行調整,才能真正地完成一件事情,尤其在藝術的世界裡,必須絕對的單純與開放,必須絕對的真誠與自由,因此我重新檢視自己所有的想法,我讓自己回歸到真實的自己。

 

我發現,面對他人的同時也是在面對自己,而探究、認識與認同自己,是一輩子的功課;做這份功課,是為自己負責,不是為了給別人交代。

 

老實說,我自認大多時候不隨流俗,但仍會自問,目前的我所認識的自己,是不是我的本來面貌?我依舊會找馬,依舊在學習活出自己、活得暢快,探究終老時不需嘆口氣的學問。

 

 

有了真,才能貼近善與美

當迷失自我而活得不暢快時,若有良師益友的即時協助,是一種福氣。如何幫助騎士?

 

有的人會直接告訴騎士,馬兒的面目和所在,指引騎士認識自己的馬;有的人則是不多說明,透過身教來潛移默化。著名的禪宗公案〈趙州茶〉,裡頭的從諗禪師,面對他人的求助與提問,從不從問題點切入回答,而是邀人「喫茶去」;先放下心中的疑問,先沉澱一下。

 

再舉一例,年輕時候的朱銘拜藝術家楊英風為師,楊英風最擔心的是影響朱銘,他希望朱銘認識自己、肯定自己,開展出自己的風格,切忌落入技巧模仿與追求他人認可的泥淖。

 

騎士有了良師益友,仍得回到內心做省察與抉擇,並適時地自我提醒。

 

人的一生是一趟尋找自己、認同自己、重塑自己再超越自己的旅程;生命,就是一樁藝術。

 

 

怎麼活出藝術?

放下思考與欲望合成的利刃,不受世間規範拘束、不為紛擾所苦,並且耐心地開發自我、尊重自我,是彰顯生命本來面貌的法門。本來面貌,即是藝術根源,給予其時間和空間成長,就能展現出生命力、想像力與創造力。

 

以相同的態度去觀察、發現萬事萬物的本質,並且不斷地嘗試與探索互動的方式,讓彼此打破隔閡產生信任,讓天地間呈現莊子所言天籟般的交響樂。有了真,才能貼近善與美,才可以感召人的情感,引起共鳴。

 

如此待己待人,村民與騎士也就如同藝術家,活出生命的本來面貌、活出藝術,體會「溪聲盡是廣長舌,山色無非清淨身」,接納與欣賞萬物的本然,安然自適、泰然處之。

 

[張老師月刊 2015.05.30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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