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金惠男、朴鐘錫
出版社:大田出版
憂鬱的人,想法順著黑暗的水流
水具有持續往下流的屬性。水從高處流到低處,如此匯聚而成的水力,便足以穿透土地形成水路。當這條水路朝向一處流淌時,就形成了溪水及河流。一旦形成了河道,就不必再擔心水的來源,因為只要順著河道流淌就行了。
想要改變已經固定的河道,是非常困難的事。形成河道的河流不會輕易改變,而會持續承載著下一道水流。我們的思路也宛如河道一般,也是順著聯想而流動。當我們的大腦受到某種刺激時,將如何去接受和理解它,取決於大腦對刺激的聯想流向何方。而且從小開始,我們有意無意間所累積的經驗,將成為決定其方向的一種資料庫。也就是說,人生的過程中反覆積累的經驗,將成為我們理解世界萬象的重要指標。
值得慶幸的是,學會積極、溫暖地理解世界和自己的人,在受到某種刺激時,思維的聯想會朝著積極的方向流動。然而,那些從小開始就因大大小小的創傷和痛苦而消極看待世界的人,則會以一連串的負面法則來解釋和認知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。就像年幼時自認毫無希望、軟弱無能的記憶一樣,認為自己現在也會如此,而預先判斷。因此,他的世界和未來必然是灰暗且陰鬱的,在這個悲觀而沒有希望的世界裡,他註定會像痛苦的童年那般,變得無能為力和憂鬱不已。
上班遲到就如臨死期,憂鬱的振英
進入公司五年的上班族振英,今天也勉強地睜開了眼睛。看一看錶,是上班前十五分鐘。只洗了把臉就想叫計程車,偏偏今天老是叫不到空的計程車。他一邊努力地叫車,一邊在心裡嘀咕著說:「我果然運氣很背。」好不容易才攔到一輛計程車,搭上車後,腦海中卻浮現出主管扯著喉嚨喊著:「公司是你的遊樂園嗎?居然遲到!」的嘴臉,心想今天一整天真不知如何度過。那一瞬間,計程車司機用後視鏡瞄了振英一眼,似乎感受到他的壞心情,而皺起了眉頭。原本就很鬱悶的振英,更是意志消沉,雙肩縮成一團。
「我果然不行!昨天的工作沒做好,今天還遲到,肯定要當場丟人。大家會怎麼嘲笑我呢?可能希望我儘快辭職吧!我只會給同事們添麻煩。」
振英的憂鬱和悲觀的想法沒完沒了,一發不可收拾。
「世界上沒有人會喜歡我。要不然怎麼連計程車司機看了我之後,心情都會變差呢?我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?我是個懶惰又沒用的人。像我這樣的魯蛇,不值得活在這個世界上。我對家人來說也是個累贅。也許我消失的話,會對家人更好。」
想到這裡,振英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而喘不過氣來。不知不覺間產生了未來沒有希望,與其這樣活著還不如一死百了的想法,繼而有了想跳下車的衝動。還好計程車已經開到公司門口,振英才平靜下來。
為什麼對某些人來說,沒什麼大不了的遲到,對振英來說,卻成了想要尋死般沉重和憂鬱的事情呢?振英的思考模式,可說是遵循著一定的規律,導致他更加鬱悶。首先,振英以極端的黑白理論來接受事物,沒有任何灰色空間。一切不是成功就是失敗(all or nothing)。因為對他來說,成功或失敗只有其一,所以他也認為人們只有喜歡或不喜歡自己,這兩者之一而已。
大部分像振英這樣的人,都有完美主義者的傾向。正因為如此,也禁不起小小的失誤或失敗。事實上,最近在振英的公司,加班已是家常便飯,所以大家都覺得很疲憊,稍微晚到一點,大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但是,對於別人的遲到,振英會認為是「因為疲勞才會那樣」,然而對於自己的遲到,則認定是因為「懶惰和無能」。
這種情況下,振英在人際關係方面,也只有好或壞,沒有普通關係。但是嚴格來說,大部分的人際關係是沒有特別好惡的普通關係。但是對於振英來說,他覺得只有喜歡或討厭這兩種關係,對自己不友善和沒有好感的人,肯定不喜歡自己。這樣的認知錯誤,導致他認為別人是由於「自己懶惰無能」或「長得不好看」,所以討厭自己。或許可說是振英的這種傾向助長了憂鬱症也不為過。想想看,如果認為自己懶惰無能,沒人喜歡自己,哪有不得憂鬱症的呢?
更何況,振英對事情的反應,總是以偏概全。如同向來只拿第一名的學生,不過有一次拿第了五名,就斷定說「我是失敗者」一樣。這樣的學生無視於自己曾經拿過六次以上第一名的事實,不過是一次的成績下滑,就把它視為常態。振英也是如此。他以苦幹實幹著稱,但是偶爾遲到一次,他就把它常態化,認為「自己是個懶惰鬼,是公司的害蟲」。
像這樣,如果朝著負面思維去聯想,我們的精神過濾器就會將許多好的部分過濾掉,只留下負面的東西,然後再用這些否定性的東西來判斷整體。
平時,振英在業務方面表現得非常出色。但是最近由於頭痛,注意力不集中,終於出現了失誤。看到一向細心、完美主義的振英也會犯錯,同事們反而很高興,認為這樣很人性化,並且開玩笑說:「猴子也有從樹上掉下來的一天,振英你怎麼回事呀?」振英聽了卻覺得別人是在嘲笑他,並且解讀成別人就是等著看自己失敗。
如此一來,若是將整體狀況和氛圍全部都過濾掉,只篩選出一些負面的東西來解讀情境,就會被禁錮在那個負面而黑暗的世界裡。
好的結果是偶然,壞的結果都怪罪於己的「憂鬱症」
憂鬱的人有兩把衡量世界的尺。一把是具有彈性和伸縮性,可以隨心所欲地丈量事物。但是另一把則是鐵尺,而且刻度很細,很難用它來量測物品。
他們在評價別人的時候,會拿出有彈性的伸縮尺。然後當別人失誤時,就很寬容地認為「其來有自」。但是評價自己時,卻總是拿出鐵尺,仔細而冷靜地批判,然後得出「我果然不行」的結論。
「在此之前,我之所以能做好業務,只是運氣好。光看我由於這次失誤,就把事情搞砸就可以知道。我原本就是這副德性。」
振英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負面事件,往往會擴大引申其義,對於正面的事件,則會縮小其意義。如果有人誇獎自己,他會認為對方只是愛說好聽的話;如果別人稍微指出自己的失誤或錯誤,就會擴大解釋為對方本來就討厭自己。像他這樣總是對自己持否定和刻薄態度的人,沒有不感到憂鬱的。
除此之外,憂鬱的人還有單憑一兩次經驗,就急於下結論的特性。振英在預期會遲到時,曾經先打電話給同事,想要告訴對方說可能會晚到。但是同事正好在跟另一組的同事聊天,所以電話一直無人接聽。但是振英就會認為,同事沒有接電話,就是在迴避自己。
「怎麼辦?跟我牽扯在一起的話,只會壞了自己的名聲,所以現在大家肯定想要避開我,不願意靠近我。那我就無法勝任這份工作,最後會因此被開除。再加上其他公司也不會錄用像我這樣的人,最後我就會變成人間垃圾,悲慘地終老一生。」
這種思考過程的特徵叫做「讀心術」及「算命」(fortune telling)的謬誤。讀心術謬誤是指在沒有充分根據的情況下,隨意推測和斷定他人內心的思考錯誤。這是以非常模糊、瑣碎的線索,任意斷定他人內心想法的錯誤。振英因為看到計程車司機對自己皺起眉頭,而斷定他不喜歡自己。然而,計程車司機可能因為肚子疼而擺出一副愁眉苦臉。而且振英還斷定同事沒接電話,是故意要迴避自己,然後從這裡更進一步預測自己的未來會變得悽慘。就像把自己變成算命仙一樣,預測並且斷定自己的未來,這就叫做算命的謬誤。
認為自己一無是處的人,心情該有多憂鬱呢?振英就是如此。他因為最近工作上的失誤和一次遲到,就覺得自己是人生的失敗者和無用之人。振英對於自己的一次失誤,不會想成:「啊,我不小心犯錯了。最近好像太累了,或許需要休息一下再充電吧!」而是將自己烙下「我就是天生的失敗者」的印記,如此一來,也讓他自己沒有挽回錯誤的機會。因為他自認為是天生的失敗者,肯定會搞砸一切。其實,這次工作上的失誤,是振英他們團隊的新進員工造成的。但是,振英卻自己承擔了新進員工的錯誤。然後,把自己變成一個「連部屬都教不好的無能上司」。像這樣將與自己無關的事件,當成自己的責任來承擔的做法,叫做個人化(personalization)。這種個人化讓他產生了罪惡感,而這種犯罪意識勒住了他,使他無法動彈。
他把周圍其他人的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。而且,讓自己就像被綁在懸崖,每天被神鷹啄食肝臟的普羅米修斯(Prometheus)一樣,因為感覺自己犯了罪,所以受到神的懲罰。
振英有了這樣的想法,並且陷入憂鬱,這絕不是他原有的意圖。他也想要過得幸福,也想要從折磨自己的這種令人厭煩的苦悶中擺脫出來,但是他覺得自己沒有這種資格。因為他認為自己是天生的失敗者,是無法受任何人喜愛的討厭鬼,所以不幸也是理所當然的事。
「需要戴上自我肯定的粉色眼鏡」
我們看待世界的方式,會依循著我們內在的世界。小時候我們與父母或其他重要人士連結的方式,將會形成未來我們放眼世界、體驗世界的框架。振英由於過去的憂鬱,形成了負面的自我形象,因此思考模式也沿著憂鬱之河流淌。
抑鬱的過去會繼續將思維導引至憂鬱的方向。如此一來,哪怕是小事,我們的思考過程也會讓現實變得悲觀和憂鬱。一個常見的例子便是,杯子裡裝了一半的水,正面思考的人會開心地說:「還有一半的水,要省著點喝。」但是負面思考的人卻會認為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水,該怎麼辦,大事不妙了」而擔心不已。因此,我們的想法會影響我們的情感,情感則會決定思考的方向,然後思緒的流向又會強化我們的情感,形成了惡性循環。
然而,已經流逝的童年經歷,再也無法改變,現在我們又能做什麼、該怎麼做呢?難道只能依循著我們的命運活下去,別無他法嗎?這個答案顯然是「不」。當然,誰也無法挽回過去。擁有悲傷的過去,顯然是令人痛心和遺憾的事。但是,卻不應該因此而在現在或是未來感到長期悲傷。只是我們常會在無意識中,徘徊在悲傷又險阻的道路上。
如果能夠知道我們此刻的想法和舉動為何,就可以阻斷重複循環的想法和行動。讓過去回到過去,讓我們成為自己人生的主人,活在現在和未來。亦即,我們必須找到被痛苦記憶覆蓋的真正自我,讓自己擁有陽光和清新的空氣。
當然,這樣的過程並不容易。但是如果我們不放棄自己的話,對世界的希望也會存在。到達此一境界的第一步是「積極」。如果能夠積極思考及感受,我們即使面對負面情境,也可以客觀地觀察和接受。積極的想法並非漠視負面的一切。雖然世界上會有困難重重和令人失望的一面,但是要擁有我們終將朝著良善和幸福前進的信念。
德國哲學家叔本華(Arthur Schopenhauer)說:「使我們幸福或不幸的,並非客觀事件,而是我們對它的看法或感受。」他還說:「憂鬱的人看悲劇,易衝動的人看喜劇,沉穩的人只看無聊的劇。」事實上,我們總是戴著自己的有色眼鏡來看世界。當眼鏡的顏色變得暗淡的時候,整個世界都會顯得陰暗,如果眼鏡的顏色是粉紅色的話,那麼這個世界看起來就會充滿粉紅色。這副眼鏡的顏色,正好代表示著我們的情感狀態或思維方式。
雖然今天我遲到了,在工作中出現了失誤,但是平時的我,是個誠實、有責任感、工作能力強的人。當我們對自己抱持肯定的信念,就足以將圍繞著我們的世界,染成美麗的粉紅色。
[關鍵評論 編輯/游家權、翁世航 2020.07.19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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